在路上，鸟人笔记
因为一首歌，旅行的意义便与缠绵悱恻的情感联系在了一起。可我一直以为，旅行的意义不在其他，只在自己。所以当RedRocks自嘲地说“我这是在享受太多SPG软床的柔软舒适后，决定让自己苦逼一下，去感受生命的存在”时，我依稀听到石头哥哥内心汹涌澎湃的野性呼唤，这答案心中知晓，外在无可更改。
这一次，鸟人张开翅膀，飞向乞力马扎罗。
走？走！
广州的十月依然骄阳似火，热得只能穿住T衫和拖鞋的季节。
电话响了，北京的哥们老潘打来的：“有空吗？咱们去次坦桑尼亚，爬山，乞力马扎罗，咋样？”
哦，乞力马扎罗，海明威笔下那头豹子的长眠的地方，传说中即将消失的顶峰的雪，神秘和浪漫的完美结合。
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当场拍板，走。
中国北京，埃塞俄比亚亚的斯亚贝巴，坦桑尼亚乞力马扎罗，跨越万里的飞行，终于降落的时候，舷窗下并不是想象中的荒凉大地，赤道炎热，却依然可以绿意浓郁。入住的酒店在山脚下，跻身在城乡结合部的小村庄深处，进出都需要经过一条狭窄弯曲的土路，路面坎坷不平，车身左右摇摆，司机戏言说：欢迎来到坦桑尼亚的免费按摩。
天蒙蒙亮，登山领队杰克带着他的全队人马来接我们俩——一部车，十四条汉子以及各种装备。
这下真的把我们惊着了。两个人，需要十四个人伺候着爬山，这是要自己爬上去还是准备把我们抬上去呢？
可杰克却说，“为了安全，也为了大家相互都心理平衡，最重要的是你们能享受这场难得的经历”。
好吧，土豪的人生不需要解释，装车，出发。
我们即将行走的是威士忌线。
登山之路，从热带植被开始，茂密的森林里大树参天，多层次的植被，从遮天盖地的树顶到长满细长苔藓的树干树枝到各种紧贴地面的蕨类，让人目不暇接。
刚开始的海拔才两千多米，路况也很平整，走起来很顺利，大步流星走在前面，倒是两个向导慢悠悠跟在后面，经常得放慢脚步等候他们。
“泡累泡累（PolePole）”，慢点慢点，是每天听到向导说的最多的话。
从告别山门边蹲着的猴子到海拔米的machame营地，走走停停，等看见山脊的木屋时六个小时过去了。矮树从中，我们的挑夫早已到达，烧好了热水等待着土豪的到来。一天的行走，湿热的雨林，内衣已经汗湿，钻进支好的帐篷擦身，浑身通泰。
此时才开始明白土豪登山的涵义，挑夫背行李只是基本。晚饭居然有专门的帐篷，里面搭起折叠桌椅，铺上桌布，摆上各种调料和咖啡，颇有几分餐厅的架势。
我和老潘对面坐下，杰克过来和我们一起喝了杯咖啡：“所有的团队都是这样的，如果你们坐在地上吃饭，我们都很没面子！”
一个小伙子腼腆地将我们唤醒，咖啡和洗脸的热水都送到了帐篷门口，我们被照顾得万般周全，好吧，既来之则安之。
吃过早饭，还想了要收拾行李，杰克已经背上了他的背包走了过来：“吃完了？可以出发么？”感情我们不仅不需要背装备，甚至不需要对自己睡觉的营地和帐篷负任何责任，到了洗脸吃饭睡觉，出发甩手就走。不可思议的是我们出发后没多久，留在营地的挑夫们已经飞快地收拾好一切，拔营出发，大步流星地超越了我们直奔下一站做接待准备去了。
登山线路的节奏控制非常好。
这一天的线路垂直海拔米，原先的林中的沙土路变成了碎石，还有几处陡坡，户外的老油子满不在乎地踏着大石头稳步走上去，那些经验不足或者胆子小些的开始手脚并用地攀爬。
忽然发现，每个团队的主向导都在背囊里插把卷得紧紧色彩艳丽的雨伞，伞把高高，随着步伐在头顶晃悠，像是老电影里的通信兵。在这个雨衣和防雨冲锋衣的年代，为啥要带伞？杰克：“哦，这个啊，这是向导们的习惯，告诉山神我都准备好了，您就别下雨了吧”。
希拉（Shira）营地海拔3米，在半山腰一片开阔地上，遍地火山熔岩，除了草本植物，基本不再有树木生长。
到得早，我觉得还有些剩余体力，拉着浑身上下都是精力的助理向导桑尼去附近溜达，也算是对自己体能适应性训练的一部分。
营地背依着乌胡鲁峰，对面则是非洲第五峰梅鲁火山，此刻的山顶都隐在漂浮不定的云里雾里。
半山看山，别有风味。也不知道是高原反应还是有些累，一会儿竟然就有了困意。掏出羽绒服当被盖上，在大石上昏然睡去。再醒来的时候看见老潘在远处的草甸里端着相机朝我这儿比划，回头一看，乌胡鲁峰的积云竟然散开，落日镀在山顶，橙黄血红，美到让人无语。
火山熔岩塔（LavaTower）是登山途中的第一个严肃挑战。这里的海拔已经达到米，进入寒带。
从高原最后的灌木带穿过，地貌里散落着越来越多的大块火山熔岩，熔岩塔名副其实，是古火山口内部熔岩的残余，外面的山体风化水蚀殆尽，只剩下中间凝结的岩浆，颇为险峻的地势。
随着海拔的逐渐升高，我们也渐渐走进了山雾中，雾的浓湿，汗水，山风，非常糟糕的组合。终于到达山口的时候，颇有点脱力的感觉。坐下休息，包里有大厨戴夫准备的三明治，就着冷水嚼着咽下，土豪也时候也需要吃点苦。
这一晚我们把帐篷扎在了千里光树下，这是乞力马扎罗最著名的特色植物，披着鳞甲般的树干顶上顶着几大朵绿叶茂盛的树冠。
晚饭后坐在树下仰面朝天，夜幕里千里光高大的树形，南半球的星河灿烂。
黎明即起，才知道昨晚夜色里正对着营地的那道雄伟山脊正是著名的BarrancoWall大墙。从营地遥望，早些时间出发的队伍已经变成一串黑点，正慢慢在大墙面上蠕动。
陡峭的上坡路，近五百米的垂直高度，前几天的训练，已经学会了在高海拔最大限度节省体力的诀窍：
最大限度减少不必要的肢体动作，两手抱胸，全部注意力在腿部，放慢节奏，慢慢走，慢慢走，保持着肌肉不会过度酸痛的节奏。
山脊的顶部海拔米，攀上最后几块大石头，刚想放松，却没想到紧接的是比上山更陡的下坡。
这一段完全没路，只有前人踏出的各种坑洼和被无数双手拽得铮亮的树干，小心翼翼，生怕失足摔下去，也不能踢起碎石砸到前下方的人。
Karanga谷底，一条山溪潺潺流过，水色清冽水温冰冷，捧起水喝一口，洗把脸：这是登顶前最后一条山溪，于我们最后一道清凉，于挑夫们，这意味着之后的所有用水都必须从这里肩扛上山。
寒带地貌里，漫长的上坡路，一路碎石，一望无际的山野，远山近峰，浮在云海之上的山巅，抬头可见的乞力马扎罗主峰在缓慢的步履中岿然不动，无法想象明天凌晨将如何把自己搬上云中的山顶。
但此刻已经全无退路，唯一的选择就是慢慢向前走，一步一步，把后面那只脚努力搬到前面，然后重复，再重复，再重复。慢慢行走的好处是能给大脑留点氧气胡思乱想，翻来覆去的想法是大自然真美，可我为什么非要让自己来亲身感受此刻的毫无选择。
最后的冲顶营地是平均海拔为米Barafu营地。
怀着壮士断腕的念头钻进睡袋，心里想的其实是别管登顶不登顶，到点了，困了，能睡一觉总是好的。听着老潘消失在隔壁帐篷后1分钟内发出的鼾声，飞快地失去知觉。
时隔几个月之后，在海平面高度窗外灯红酒绿车水马龙的上海，回忆登顶的过程，真是件很美妙的事情，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我能清楚地记得被向导从睡梦中叫醒，睡眼朦胧地钻出帐篷的时候，抬头见到的满天星斗，远处有几顶帐篷里亮着灯，天地间无垠的宁静。
子夜十二点，坦桑尼亚，乞力马扎罗山，第四营地，海拔米。
从帐篷里钻出来的时候依然睡眼朦胧，高海拔反应和只有三小时的短暂休息，让身体觉得格外疲倦。
夜幕，星空灿烂，照不亮山野茫茫。等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才依稀看见乞力马扎罗主峰黯淡地耸立在面前，似乎近在咫尺，似乎远在天边，黑暗里静静伏在大地上的巨兽，深不可测。
一周的山野穿越，等待的就是此刻，等待的就是今夜。今夜是关键，在这个没有月亮的夜晚里，我们要冲刺乞力马扎罗的主峰。
大厨做了热汤为我们践行，从这里开始，将只有两位向导陪我们走完最后的登顶路。
登顶的念头和欲望太强烈，忽然给原本一步步踏实安稳的攀登平添了许多的兴奋和心理压力。最后检查一下背囊里的水和巧克力块，背上相机，拉上羽绒服的拉链。开始迈步，心跳忽然急速加剧。
垂直高度一千二百多米的攀登全部在黑暗中进行，没有月色，只有头灯照亮着眼前脚下的方寸之地。看不见山路的全貌，也看不见山体的雄伟，依稀的星光衬出顶峰的轮廓，登山者的头灯连成了一条黯淡的灯龙，星星点点，弯弯曲曲，一直通到天边。
高海拔，狂跳的心脏，陡峭的山路，一切都让人飞快地感到疲倦，困意裹着缺氧让人感觉昏昏欲睡。跟着前面人的步伐，手脚并用往上行，没有人说话，说话太耗费体力，夜色里能听见的是自己和周围人沉重的呼吸声。
向导们一定知道前面还有多高多远，但我不想知道。
和昨天的攀登不同的是，此刻，任何时候，都可以选择掉头下山，回到刚才出发的帐篷里继续睡，到天亮了拔营下山。这念头在脑海里转了几圈就被更强烈的内心之声压倒：“慢慢走，慢慢走，我可以的，我一定能上去的”。
沉重的步履间，开始明白向导们一路念叨的PolePole，这颇有节奏的发音，是一种信念，一种几乎如宗教祈祷的默念，让人忘记自己，忘记疲劳，像是一个局外人轻声鼓励攀登者，合着脚步起伏，一声声在脑海里回旋。
黑暗里拍不了照片，摄像机记下了脚前灯光照亮的那一小片移动的大地，焦距模糊，桑尼哼起的那首歌抑扬顿挫。
天色一点点放亮，云海茫茫，浮在云上的山峰像是触手可及。太阳升起的时候，终于看见了StellaPoint那块绿色的牌子。
乞力马扎罗火山口巨大到让人难以想象，远处看见的顶峰竟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凹陷，登山路从这里开始绕着火山口而行。
StellaPoint海拔为米，离开乞力马扎罗的米的最高点乌鲁鲁峰还有一小时左右的平缓山路。往主峰方向走了半小时，乞力马扎罗的冰川和积雪在眼前展开，一片洁白，和巨大的山体比，却小得令人扼腕。
呼吸已然完全顺畅，先前的睡意也烟消云散，估量一下体力，完成最后几十米的高度应该没有任何问题，但我却忽然停步，不想继续前行。杰克不解地看着我。我不想多解释，算是对自己的一点放纵：
“我想给自己留点遗憾，也算是对乞力马扎罗的敬意，我来过了，我没有，也不想，将非洲第一峰踏在脚底。”
埃塞俄比亚亚的斯亚贝巴VIP休息室无法和中国二线城市的大厅相比，除了多了点让人难以下咽的食物，喝可乐和啤酒也许是最好的选择。里面坐的几乎全是和中石油和中石化有关的各路国企神仙。上国的经济巨手探进非洲，和当年的免费援建已非同日之谈。
乞力马扎罗有一个不大的国际机场，机场的设施陈旧，却有一个和外面的破烂长椅反差强烈的VIP休息室。这里不是什么商贸城市，从这里经过的常客极少，这休息室的目的更是当地的权势人物和来这里度假的土豪。在众目睽睽中走进VIP的感觉和在别处完全不同，竟有些许芒刺在背的感觉。
原稿余字，点击最左下查看无缩水版。/11/22完稿byRedRocksGZ/11/28编辑byOlivi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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